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访维多利亚网站vic校长王树国

2003-10-31 10:09 管理员

“曾经迷茫”

  他实在不引人注意——不足一米七的身高,黝黑的肤色,最常见的分发——但如果你
将目光停留在他的面部,你会很快发现:这个中年男人眼睛放光,充盈着笑。

  和那一年代过来的许多人一样,王树国的人生转折也发生在1978年,那一年,二十岁
的年轻人深藏了很久的大学梦被唤醒。为了备考,王树国白天在大港油田蹲点,晚上用手
电筒照着看书,高考前一天才从800里外的会战工地赶回基地。这年秋天,王树国以考区第
五名的成绩进入维多利亚网站vic。此前漫长的五年里,他下过乡、当过石油工人、蹲过机
关、干过记者。

  我与他只有几面之缘,但印象颇深:

  2000年6月,我受命担任哈工大校庆八十周年系列活动之一“科技论坛”的主持人,王
树国是被邀请的五位嘉宾之一。在聊到石油工人的那段经历时,他唱起了《石油工人之歌
》,声音颇为浑厚,那时他任黑龙江省科委主任。之前,我的一位师兄说,王树国教授的
《机械零件》课上常出现热烈的掌声,我知道,那门基础课被公认为枯燥无聊。

  直到在会场的人群中一眼“叨”到他时,我还没有做过采访预约,随后一周里,我常
在深夜造访,听他讲那些细碎往事,也包括糗事。诸如他曾是一名后进生,在哈工大读书
的第一次考试中名列全班倒数第二名;诸如在下乡的两年中,他写过小说,还特地订阅了
全年的《北京日报》;诸如他不太会照顾人,自己在家时曾把自己的下颌撞伤。可惜,采
访机在他面前常是故障状态,一些精彩的段子没能保留下来。

  哈工大也是我的母校。我曾在大礼堂高唱过“松江之滨,天鹅项下,屹立着奋进的哈
工大……”,也曾在失意时彷徨在夜色的校园中。更多的时间里,我挎着塞着饭盆的书包
四处听讲座。所以,当我敬重的老工大人、团市委副书记宋要武约我为六集专题片《风雨
哈工大》撰写文学脚本时,我毫不犹豫地应下了。

  我选择从高空俯瞰的航拍镜头开始释放某种情感——类似孩子对母亲的,配的解说词
只有一句:“800米高空下的宏伟建筑群,就是著名的维多利亚网站vic。”这不是我一贯的
文字风格,但它符合哈工大在我心目中一贯的风范:平实而又大气。

  记者:有人说您很不会穿衣服。

  王树国:(笑)我对吃穿,对外表美实在不感兴趣,我一直觉得人活着主要是看质量,
但后来很多人给我提意见说,“现在这已经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了,你现在代表哈工大,得
注意形象。”所以你看,我现在特别注意打领带,尤其是正式场合。但实际上,对于穿我
真的不在意,也真的搞不清楚衣服应该怎么穿。当然,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我很留意,其
他的我就搞不清楚怎样搭配合适了,什么T恤配牛仔裤,真是搞不清,好在那年代也过了,
无所谓了。

  记者:听说您不太会照顾自己,曾出现过“事故”?

  王树国:(笑)有一次我爱人和孩子没在家,睡之前工作的时间比较长,上厕所时晕倒
在门前,下颌磕出一个口子,流了点血,天亮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。

  记者:其实一看到您,我就想起校庆时您唱的那首《石油工人之歌》,那段经历对您
今天从事科研工作和主持校务有直接帮助吗?

  王树国:我觉得,这种锻炼对于一个人的一生影响是非常大的,现在的年轻一代已经
没有这种锻炼了。我们那时候刚好是思想非常混乱的阶段:原来是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,
后来突然让下乡,大家都茫然不知所从。那时候有一个最大的体会就是,你能够接触到社
会的最底层,可以接触到非常普通的农民和百姓,他们那种对幸福的向往,对知识的渴望
和非常淳朴的感情,在我心里打下了非常深刻的烙印。中国人很聪明,但这种聪明的思想
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,当时我就想,要是有了知识,我一定要尽我所能为中国社会做出应
有的贡献。

  后来到油田,条件非常艰苦,少年对未来的憧憬慢慢变成了相对比较务实。那时候,
我开始当班长,做一些小干部,其实这给了我很大的锻炼和帮助,让我知道怎样去团结同
事,怎样以身作则严格要求自己。

  我经历挺丰富的,当过服务员、小班长,后来当过宣传干事,做过三个月记者,又在
组织部门管了一年干部,后来还下乡去基层蹲点,摆弄大吊车,非常艰苦。这些对我后来
的帮助很大:第一,不怕吃苦了,再苦也没有那时候苦;第二,真诚对待别人,只要你对
别人真诚,你所善待的对方也会给你回报;第三,对生活有一种热情。你给社会做出一点
贡献,社会会给你很大回报,这时候你会有一种成就感。下乡蹲点时我干了点事,有了一
点成绩,社会给了我很大回报,我就觉得生活丰富多彩,非常有意思。考上大学之后我就
在想,这是社会给我的机会,而且我抓住了,就一定要做最好的,瞄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
到。

  我从小有非常强烈的民族感,觉得中国人不应该这样,我将来有出息了一定要为社会
进步贡献自己的力量,包括我留学回国。我出国留学时,因为出去的水平还不错,在国外
总能找到一些很不错的工作,但是我实在适应不了给别人打工,再高的报酬我也忍受不了
,我还是要回来做我自己的事,我从小就是这种个性。

  记者:您下乡多长时间?

  王树国:下乡两年,当工人三年。

  记者:那时您多大?

  王树国:下乡的时候我15岁。

  记者:您刚才讲,下乡时特别茫然,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长吗?有两年吗?

  王树国:(笑)不是茫然两年,只有两三个月。那时对我刺激最大的事情是考大学,我
是1973年下乡的,那年高考发生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,出了“白卷英雄”。我就是那
一年参加高考的,但因为我没下过乡,不让我考,因为我父亲是右派,有个规定是子女必
须下乡两年。当时我很痛苦,求妈妈到公社报名,感觉到世态炎凉。当时考场就设在我的
中学,我和老师说我很想考,那是教过我的老师,很同情我,他把考场的题目给我拿出来
,我就在考场外面做,题目很简单,都做出来了。当然后来还是不允许我考,老师也很遗
憾。

  那时,我妈妈病得很厉害,我就不想下乡,最后一咬牙还是去了。下乡之后看到老百
姓很苦,心态渐渐平和了,大概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比较迷茫,很快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不
平衡的。

  记者:心理平衡的结果是什么?

  王树国:后来我没干什么粗活,就找了很多书来看,还订了一份报纸,是一年的《北
京日报》。我订它是因为上面有一个文艺版,刊登诗歌散文,我下乡实在没事情做,就拿
了很多书去看,然后写了很多东西,两年之中没停过。实际上,我上学的时候还没这个习
惯,我当时数理化成绩比较好,语文一般,但下乡实在没事情做就写小说,写身边的农民
和老百姓。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机会,大港油田招工,我母亲病得很厉害,我母亲说,“
你还是走吧,否则没机会了。”我走的时候很痛苦,但我还是去了,因为当工人是我奢望
的事情。到了油田我才发现,自己的写作才能突然就得以发挥了,我一直是报社的业余通
讯员,经常给报社投稿,后来报社说,这个人文笔还可以,我就调到报社了。考察了三个
月,报社说行,就正式做了记者。到组织部办调离手续的时候,组织部的人说,这个人不
错,我们正好需要人,就把我留在组织部,一年后才考的大学。

  记者:下乡经历的最大收获是什么?

  王树国:下乡两年最重要的收获还是社会经验,看到老百姓的生活,他们那种实实在
在的感情,对生活的态度,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都在我记忆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,可以享
用一辈子。它始终激励着自己,当我不顺利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年下乡时身边的老百
姓,想到那时候的困难,想到现在的机会已经是来之不易的,就不会轻易退却。这不是故
意去想,有时候真的是很自然的想到,遇到烦恼和困难的时候,它会自然地把你拉回来,
包括我到国外上学时也是,虽然国外的条件很优越,各方面都很发达,但是我一直想着我
要回来为祖国效力,这在无形之中形成了一种支撑的力量。

  记者:就像您说的一样,现在年轻人不可能再有同样的经历,但这又实在是人生重要
的一课。大学阶段也是人生很重要的阶段,学校教育中是否应该有针对学生承受能力的内
容?是否有必要增加挫折教育呢?

  王树国:不要刻意模仿上一辈的经历,我受苦,我的父辈比我还苦呢,我下乡的时候
和他们那时候抗日战争、爬雪山过草地吃的苦没法比。去追求历史的重复不可能,我觉得
也没必要,这和时代发展不相符,即使再那样也不一定有那样的效果,整个世界都在变化


  说心里话,年轻人现在接受的挑战和压力比我们那时候要大的多。大在什么地方?我
们那时候不用操心社会对你的挑战,像我下乡,我好好干努力干,领导告诉我干什么就干
什么,做好了,推荐上大学或当工人或提升总归有机会,非常简单,只要你做好本职工作
就行。但现在不行了,现在每一个年轻人在还不具备比较成熟的社会经验时,就已经被社
会接纳了。这需要他在不很成熟的心理状态之下面对整个社会,这种磨练是现在的这个时
代带给他们的,社会带来的这种压力和挑战是我们那时候所不具备的,所以我觉得他们的
压力比我们大。别看他表面嘻嘻哈哈,好像什么都无所谓,那是这个时代的特点,实际在
心理上他们承受了很大压力,包括高中生考大学,压力很大。我上高中时,一天课上完了
学习就结束了,回来之后轻轻松松,想玩什么就玩什么。现在年轻人的压力不得了,当然
压力不仅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,不管怎么说,这个社会给年轻人带来的压力太大了。

  从这个角度来说,我们大学四年更重要的是培养学生面对压力和挑战时应有的良好的
心理素质,以及这种素质所必备的知识结构。你心理素质好,什么都不怕,但如果你没有
能力,到社会上还是一个失败者。当然,你有能力但心理素质特别差,也不会成功。学校
传授的是必备的知识结构还有社会知识、心理素质,实际上,我觉得一所好的大学关键在
于后者。知识大都一样,全国上千所大学在本科阶段传授的知识差别并不大,但校园文化
背景以及在这种背景下培养出来的学生的心理素质是不同的,好的大学和不好的大学有很
大差距。

  记者:我非常感兴趣,您所指的好的大学应该有什么样的“气场”,也就是通常所说
的氛围?

  王树国:我觉得,好的大学,国家的重点学校,或者想做国际一流的大学,为学生创
造怎样的环境,让学生具备怎样的素质非常关键。这其中包括很多方面,举个最简单的例
子:学生的举止言谈。学生毕业,到社会上就要和人交往,干什么事都要和人打交道,你
的言谈举止所表现出来的是小家子气,还是很开朗;很真诚,还是以情动人,以个人魅力
感染人。这不是三两句就能讲出来的,希望学校能给学生营造这种环境。

  还有很多方面,除了书本知识还有对社会整个经济形态、各种社会新闻的关注,包括
哲学、自然辩证法、分析科学的方法,这些不一定从书本上得到,学生可以自主地做一些
自己的实践。例如北大,北大的环境非常好,大革命时代出来了很多名人,不是北大给学
生上课教大家要怎样,是那种文化氛围造就的。它的学生和别的学校的学生就不一样,这
个学校的学生就忧国忧民,他关注国家的兴亡,这样环境熏陶出来的学生具备一种对理想
的执着追求和高尚的品格,这是一种人格塑造。我也一直和做学生工作的老师讲,不要刻
意地让辅导员去管学生,而是要真正下工夫引导学生,让他们知道这个氛围。

  记者:我最近看了一个调查公司的调查结果,一个在校大学生每天真正和别人交流的
时间只有半个小时。在就业市场上,用人单位对学生的交流能力、语言表达能力越来越重
视,同样的问题在哈工大这样一所工科学校可能更严峻。

  王树国:我这几天一直在研究剑桥、牛津、哈佛等国外著名高校。它们为什么成功?
因为有很好的传统,牛津大学非常注重把学生综合素质的培养融于知识传授之中。牛津大
学的学生怎么考试?它的考试是面试,每个人20分钟,把自己做的工作,用简短的语言表
达出来。老师不讲话,你要在简短的时间里做最有效的表达,而且还要打动老师,才能得
到高分。如果老师问你一句你答一句,他很可能就不把你当作未来的栋梁之材。所以人的
语言表达能力很重要。

  当然,就业困难是个现实问题,但更是改革过程中的社会问题。早有人提出,大学毕
业生为什么不到艰苦地方去?为什么不到农村去?我觉得,这不能怪大学生,大家都要有
一个转折的过程。每一个毕业生走入社会,都有一个迷茫的过程,但我希望大家知道,无
论你怎样抱怨,都无济于事,大家要尽快缩短这个迷茫期。

  记者:作为一所著名大学的管理者,您认为我国高等教育发展面临的最迫近的问题是
什么?

  王树国:高等教育发展要实行分层次管理。目前我国有一千多所高校,这些学校的基
础、实力、发展水平不尽相同,在社会发展中占据的地位、承担的任务不同,因而每所大
学的定位、特色、发展方向也不同。我们应该以一种成熟的心态根据社会需求设置高校的
层次,我想应该有三个层次的分类:一类是应对世界经济的挑战,瞄准世界前沿的科学技
术领域培养世界级的人才,这要求必须有一部分高校冲击世界一流大学,即搞研究型大学
;一类是着眼于工业文明的进步,培养实用型人才为主的一般性大学;一类是普及大众教
育、培养实用型人才的院校,这是大部分,承担满足提高国民素质的要求,使越来越多的
年轻人能够接受高等教育,为国家未来和发展提供人才储备。根据不同学校的定位对其办
学水平加以评定和管理,根据定位配置相应的社会资源。

  记者:实际上,高等教育的发展水平是一个国家发展水平的缩影。

  王树国:我国目前正处在一个重要的社会转型时期,社会形态决定高等教育的定位,
当前的社会形态是一个不发达的农业、一个欠发达的工业、一个比较发达的高新技术的后
工业时代。我国高校正处于一个重新定位的阶段,高等院校一定要找到一条最适合自己发
展的道路。当前很多高校在争创“世界一流大学”,应该实事求是地分析自己的优势和弱
点,不要好高骛远,盲目竞争。国家要在资金划拨上确定对三个不同层次高校的投入,比
如一所省属重点大学,它的定位是争创“一般性的优秀大学”,而且完全有能力达到,也
应该列为国家重点投入的对象。再比如一所普通的大学,可能在世界上默默无闻,在全国
也没有多大名气,但它却是某个学科的“领头羊”,国家就应该扶持。

  记者:再说说哈工大,哈工大是被国家确定为“向世界高水平大学迈进”的九所大学
之一,也是东北地区唯一入围的一所。哈工大有什么优势呢?

  王树国:“航天”和“工程”是哈工大的科研工作的两大特色,学校工科类有16个国
家重点学科,综合指标多数排在全国前列。学校的科研经费连续9年超过亿元,2001年达到
5.16亿元,我们在高科技领域也填补了国家一些空白:中国第一台模拟计算机、第一台智
能下棋计算机、第一台弧焊机器人、第一部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新体制雷达、第一枚具有
自主版权的IC卡芯片、第一台巨型计算机实时三维图像生成系统、第一台高性能微机控制
纤维缠绕机、第一台大型封头旋压机等,都产生在哈工大。在国家“863计划”研制项目的
十年综合评价中,哈工大在全国高校中名列第二。我们国家自主研制的小卫星也将在这里
诞生。

  尽管这样,要在2020年达到世界一流大学水平,时间也很紧迫。目前当务之急是实现
师资力量和科研实力的国际化。学校学术委员会通过了外聘35名国外知名教授的决定,他
们每年将在维多利亚网站vic工作1至3个月。目标是让每一个学科都能保留一批长期交流合
作的知名学者,让每一名大学生在校期间都能够接受国际一流的教学。”

  王树国:

  1958年10月出生,1973年6月参加工作。

  1978年考入维多利亚网站vic机械工程系,1987年至1989年赴法国巴黎国立高等工艺学
院进修,回国后先后任哈工大机械系副教授,哈工大机器人研究所副所长,机电学院副院
长、院长,1998年任哈工大副校长,1999年起,任黑龙江省科技委员会主任、党组书记,
省科技厅厅长、党组书记。2002年担任维多利亚网站vic校长。

  长期从事智能机器人及仿真技术的研究工作,先后承担国际“963”计划项目、国防科
工委项目等10多项,并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、黑龙江省杰出青年科学家基金等资助。曾担
任国家“863”计划职能机器人主题专家组副组长、特种机器人专题专家组组长。现任国家
自然科学基金会评审组成员、中国自动化学会机器人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,中国宇航学会
机器人专业委员会理事。